專訪未來數字產業研究院院長鞏強:文創企業“只靠情懷,是扛不住的”

春末夏初,城市的熱浪已悄然翻湧。採訪前,鞏強特意發來消息確認:“今天不用穿正裝吧?”

這段時間,他幾乎是一場接一場的會議和活動連軸轉,正裝儼然成了“工作制服”。於是,在一個難得“松弛”的下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見到了卸下正裝、一身清爽打扮的他。

作爲四川省文化和旅遊創意產業聯盟IP文創專委會主任、四川天府新區未來數字產業研究院院長,鞏強的新作《數字未來:文化創意與明日商業》於4月正式出版。這本凝結了他多年行業實踐與學術思考的著作,試圖爲身處變革洪流中的文創產業,描繪一幅系統性的圖景。

“寫這本書,是因爲我們都曾在或正在追逐新技術、新概念時感到迷茫,很容易忘了原本要幹啥,”他坦誠地說,“我希望能構建一個思考的框架,一個‘靶子’,幫助大家看清數字文創到底是什麼,我們安身立命的核心能力在哪,最終怎麼去‘想象那些還沒發生的事’。”

在鞏強看來,“數字文創”既是以數字技術和文化資源爲基礎的新經濟形態,更是一種深刻改變文化生產與消費邏輯的創新機制——它是“名詞”,更是“動詞”。他認爲,面對洶湧而來的數字浪潮,文創企業需要建立系統化的思維,在“內容-技術-運營”的動態平衡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並最終以商業的邏輯實現情懷的落地,“只靠情懷,是扛不住的。”

數字文創:可以是名詞或動詞

NBD:你在書中專門用一個章節來闡述和定義“數字文創”,而它在日常語境中似乎包羅萬象。你能“大白話”地解讀下“數字文創”的含義嗎?它與傳統文創的區別何在?

鞏強:確實,要給“數字文創”一個簡單明了的“大白話”定義挺難的(笑)。從“文創”這個詞開始,有的人覺得“萬物皆可文創”;有的人又說文創就是指具體的文創產品。這種分歧也延續到了數字文創。我嘗試用兩種方式去理解它:一是把它當名詞看,二是當動詞看。

當名詞看,傳統文創指的是那些你摸得着、看得見的實體產品。數字文創則更偏重於數字技術加持下的東西,它可能是虛擬的,像NFT;或者虛實結合的,比如VR體驗。

從經濟學角度說,它可以是以數字技術和文化資源爲基礎,以創意設計、內容開發和版權利用爲核心,形成的新的經濟形態。這種定義,更多是爲了政策制定、產業分類時使用。

我個人更傾向於視其爲動詞——一種動態機制或模式。比如,紙媒是一個生產過程,現在人們發短視頻,同樣是信息傳達,但數字化使其生產消費邏輯完全不同。這種用數字手段重塑文化生產消費全過程的革新,就是我理解的動詞“數字文創”。

它的核心是用技術把海量的文化資源從“存量數據”變成“增量資產”,去探索可持續的開發,而不是圈定一個範圍說“這裏面的是,外面的不是”。我認爲,關鍵在於採用這種革新的模式,哪怕做的是傳統相聲、喜劇,只要用數字的理念進行了改良,它就是數字文創,不一定非得是NFT、VR這些打了“數字”標籤的才是。

NBD:書中用“池塘荷花”比喻數字技術的迭代,說我們可能在“第29天”這個關鍵點。(注:池塘裏的荷花第一天開放一小部分,以後每天開放的數量是前一天開放數量的2倍,第30天的時候池塘恰好被荷花鋪滿。而池塘被荷花填滿一半的日子是第29天)那麼,對應到數字文創產業,我們現在走到哪一步了?有什麼標志性的特徵?或者說,我們正面臨哪些坎?

鞏強:“池塘荷花”那個比喻,更多是說數字技術本身的發展速度,快得驚人。但數字文創產業對這些技術的應用,坦白說,是相對滯後的。

如果非要說階段,我個人覺得,數字文創目前主要還在第一個階段,我稱之爲“賽博遷移”的後期。也就是我們把現實世界的東西不斷“數字化”地搬到網上,如文物掃描建檔、線上博物館等。

此階段的標志性特徵在於,我們習以爲常的文化消費場景幾乎都有了數字化體驗方式。面臨的“坎”或轉折點在於,“文化數字化”的深度廣度能否突破。當前所面臨的挑戰包括:數字化認知不足、法律政策與管理待細化、資源供給單一、公衆參與度待提升等。

在“內容-技術-運營”中找到平衡

NBD:你提到了一個“內容-技術-運營”的模型,認爲這是數字文創企業的核心能力。如何具體理解這三者之間的關係?是不是說企業必須做到“三項全能”?

鞏強:三項全能?太難了,尤其對中小企業來說並不現實。這個“內容-技術-運營”的三角,更像是一個思考框架,幫助企業找到自己的定位和發力點。對大多數中小微企業來說,你至少要佔其中一項,在某一個環節有自己的核心優勢。

先說內容。關鍵不在於擁有什麼開源文化資源(如熊猫、三國文化等),而在於深挖和轉化能力。同樣是西遊題材,《黑神話:悟空》爲何能火?我認爲,是因爲它對傳統文化的理解和解讀不同。許多人仍停留在“我的文化多牛”的階段,但開發能力、喚醒沉睡資源才是關鍵。

再說技術。文創企業非科技公司,無需都搞高精尖研發。技術能力更多指採用和應用能力。例如,AI工具,關鍵是如何用好它,讓技術服務於內容表達和用戶體驗。

最後是運營,涉及商業模式、推廣、用戶連接、場景打造等。文創的發展不能僅靠情懷。例如,阿那亞的社群運營、西安《長安十二時辰》的NPC互動,皆爲運營創新。

NBD:聚焦市場方面,書裏歸納了“沉浸”等五種數字文創的商業類型。這些新模式聽起來很吸引人,它們是在回應消費者哪些變化的需求?你覺得未來哪種或者哪幾種模式會更有市場爆發力?

鞏強:書中提到的商業類型——沉浸、煥活、化身、共情、共益,是我對市場趨勢的一種歸納。它們都在回應消費者從物質到精神、從被動到主動、從延時到即時、從物理到虛擬的多元深化需求。

比如沉浸式,就是因爲大家對體驗的要求越來越高,希望能全身心投入;煥活式,是想看到傳統文化在新時代怎麼玩出新花樣;化身式,則跟我們在數字世界的身分認同有關;共情式,可能是通過社交、娛樂來解壓,或者尋求藝術療愈;共益式,則體現了商業向善、關注社會價值的趨勢。

未來哪種模式更有爆發力?難說。市場變化快,技術突破、應用創新、運營能力皆影響結果。可能並非單一模式主導,而是多模式融合或出現未知新模式。關鍵在於企業能否敏銳抓住未被滿足的消費需求。

情懷扎根,商業破土

NBD:很多傳統文化機構和文創企業都在積極擁抱數字化,但轉型並不容易。從企業經營和戰略層面看,數字文創企業要構建核心競爭力,抓住像AIGC這些概念帶來的機遇,最主要的挑戰是什麼?政府在這個過程中,又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鞏強:傳統機構和企業想轉型,挑戰確實不小。缺技術、缺人才、缺錢,運營模式跟不上,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但最核心的挑戰,我覺得還是在於怎麼解決傳統文化體系和數字經濟時代的這種適應性衝突。破局的關鍵在於系統性思維——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面對AIGC、元宇宙等機遇,爲何每個機構或企業獲得的結果不同?還是回到“內容-技術-運營”三角。需思考新技術與核心能力如何結合,解決何問題,帶來何價值,而非盲從。

政府關鍵是扮演好“引導者”和“賦能者”的角色。例如,企業創作者打磨多年推出《哪吒》系列,政府需創造良好營商環境,落實政策紅利,如建平台、共享數據、支持人才、鼓勵競爭創新等,並對潛在問題有前瞻引導。

NBD:結合你的工作經歷和學術研究,在這樣一個快速變化的時代,文創領域的創業者和從業者應該如何把握脈搏,迎接挑戰?

鞏強:有幾點不成熟的建議吧。首先,文創的發展不能僅僅依靠情懷。我見過太多有情懷的人,但只靠情懷,很多時候是扛不住的。消費者需求在變,商業邏輯也在變,你得懂商業,才能讓情懷“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其次,要有系統性思維,別被熱點“牽着鼻子走”。同時,在“內容-技術-運營”裏,至少把一頭做扎實。最後,擁抱不確定性,敢於想象。數字文創還是個挺新的領域,很多玩法還沒被發掘出來。我常說,這個事兒還能這麼玩——這種想象力,往往是突破的關鍵。

如今,復制(一個產品/模式)太容易了,只有不斷創新,才能“喫到第一口螃蟹”。記住,這是一個尚未被完全開墾的“新世界”,實現它,需要的只是我們的想象力。

(文章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來源:東方財富網

作者:每日經濟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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